【缅甸金凤凰报实习记者 陈艳青 曼德勒报道】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样的场景已经成为缅甸的“日常景观”。全国各地，每一台ATM机前，上百人排起长龙，无论气候如何恶劣，风雨无阻，只为等到一个提取20万到30万缅元的机会。

这并非是什么促销打折或者明星现身，原因只有一个——为了生存。每日宵禁一结束，许多人天未亮就匆匆出门，要么在自动存款机前开始漫长的排队等待，要么则排队等待私人银行，让他们可以直接提取现金。

“现在都是按着号码牌进银行取钱的，截止到200多位就不能再进去了。”一位曼德勒居民表示道，他从凌晨3点钟就守在银行前排起队。

（2021年5月28日 曼德勒居民躲在阴凉处排队取钱 等待银行开门）

然而，就算起得再早，许多人还是空手而归，因为自动取款机上的钱很快“见底”，银行里的现金储蓄也用完了。许多人在自动取款机（ATM）和银行之间反复碾转，最终只等来却是两手空空和无尽失望。

在这样的形势下，新的非正式金融服务提供商也开始在缅甸各地涌现。这些服务提供商为人们提供获取现金的机会，只要他们愿意支付从取款金额的3%到10%不等的服务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选择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取现金，尽管当局一再强调这样的服务并不合法，尽管佣金费用高得吓人。

现金“只出不进”

自缅甸政局动荡以来，国家经济随之陷入泥淖，其中最紧迫的问题之一就是市面银根吃紧。

银行危机是缅甸面临最紧迫的问题之一。起初，大多数银行工作人员参与公民抗命运动（CDM），加入罢工行列。近三个月的时间，银行业务几近完全停滞。银行的关门则导致民众瞬间无钱可用。

而无法提取现金，仅仅是银行停业的一个“重灾区”之一，无法办理进出口清关、国际贸易停滞、社会福利慈善工作受阻、公司业务难以为继、社会就业比例暴跌……一系列问题接踵而至，严重冲击着缅甸的经济。

随后，在央行的数次警告和施压下，多数银行从今年4月底开始陆续营业。但是，随着银行开门，一个更大的问题被暴露了出来——现金只出不进，导致银行现金储备严重不足。

一银行从业人员亨佐（Hein Zaw，化名）向《金凤凰报》记者表示，银行重新开业后，人们对提取现金的需求骤增，但前往银行存钱的人却少之又少。如今，他们银行金库的储备现金已远远低于民众的需求，加之央行不允许他们从规定的现金配额外提取更多的现金，导致他们没有足够的现金发放给客户。

重新营业的分行越多，银行的现金储备压力就越大。因此，大多数“营业”的分行都只能为极少数量的客户提供服务，也正因如此，人们不得不每日排队数小时才能有机会提取十分有限的现金。

当前，各个银行对提款限额的规定更甚于央行。此前，央行已将自动取款机的取款限额定位每天50万缅元，但大多数银行每天只允许取款20万缅元或更少。同样，监管部门为个人设定每周最高取现的上限为200万缅元，但多数成功进入分行内的客户只能取出100万缅元。

同时，部分银行也一直以其他方式限制现金的“流出”，例如在自动取款机里不装满现金，或只补充数量有现的纸币。

“现在我们只能依赖着能从央行取出的现金，因为从客户那里，我们已回笼不到任何资金，客户一直就在提现，很少有人来存款。”亨佐告诉《金凤凰报》记者。

据《前沿缅甸》报道，一位来自中型银行的高管说：“问题是，你越快地重新给自动取款机装满现金，现金消失的速度就越快——银行目前的挑战在于提供服务和保留现金之间的关系。”

百姓“用钱买钱”

如今，若想获取现金基本上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在银行和自动取款机前漫长地排队等待，要么就支付高额的服务费向非正规金融服务代理商换现款。

“现在做生意真的太难了，交易商现在根本就不接受KPay（线上银行）转账，他们只要现金。”经营一家连锁餐厅的青年企业家柯觉（Kho Kyaw，化名）说，“我每天都会叫我的员工去排队，希望碰碰运气能取出现金，但每次还没轮到他，ATM机上就没钱了”。说到此，柯觉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许多受访者表示，ATM自动取款机里的钱很快就会被取完，个人和部分企业每天都要到银行网点和自动取款机等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取到现金，甚至空手而归。

“长期以来，企业的运作持续受到现金短缺的制约。现在，许多人都在使用这样的金融服务。当然，这并非是正规渠道，但是我们别无选择。” 柯觉说，“我们不需要冒险去寻找带现金的自动取款机，只要一通电话，就会有人‘登门服务’。”

“从银行拿到现金非常困难，我一次只能从ATM机取出20万缅币，所以我去了一家新开的代理商那里。我用手机在网络上转账给他们50万，他们马上给了现金，但是我必须付给他们1.5万缅元作为服务费，真的很心疼啊！”一位居民告诉《金凤凰报》。

“对企业来说，服务费可能不是问题。但对于想拿工资的普通人来说，服务费是一种负担。”一间药店的收银员告诉《金凤凰报》记者，“我月薪只有20万缅元，但服务商要求我付2万的服务费。我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所以也不敢把钱存在银行里，我别无选择，只能付钱让他们给我换成现金。”

据悉，随着在银行提取现金变得越来越困难时，缅甸各地也开始涌现非正式金融服务行业，民众开始转向非正规市场“以钱买钱”。“代理商”可以在网上接受转账，并“兑换”为各类货币，包括现金和美元等。兑换的主要形式是通过移动银行将向所需金额转账至代理商的账户，随后获取到相应的现金，同时服务商会依照一定的比例收取服务费。

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代理商”向《金凤凰报》记者表示，自政局动荡以来，她实际上已经成为一名非正式的货币代理人，她利用VPN（虚拟专用网络）在多个社交媒体上宣传“兑换现金”服务，为有需求的客户提供数字货币换现金的服务。

“我们一般都是面对面交易，客户通过Kpay向我进行转账后，我再将现金拿给他们。但有时候他们想要更多现金，我的钱不够，所以我不得不告诉他们明天或后天再来。因为他们急需现金，我就得想办法弄到现金，所以会要求他们支付相关服务费。”

“之后我就会去找其他‘代理商’换现金，这就相当于‘用钱买钱’。比如，他们从我这里收取5%的服务费，我就再从我的客户那里收取7%的服务费，这样我多少也能赚一点。“

此外，一位民众透露，目前的“代理商”除了提供兑换服务以外，还提供境外转账服务。

“过去我们只需要支付代理商一笔现金交易费，但现在他们还向接受收款者收取额外的服务费，”一位在境外利用“代理商”向家人进行转账的民众说，“代理商要价到1万至1.5万的缅元，才能转让100万缅元。当我把钱转给我父母的时候，我已经把服务费付了。但我的父母去取现金的时候，也被迫又支付了1.5万缅元，如果他们不付钱，中介就会拒绝给现金。”

即便中央银行4月15日发布相关政策，表示将严厉追究这一非法兑换货币行为。但据了解，截止目前，仍未有“代理商”被追责。

但据相关媒体报道，仍有一部分人认为，民众应该相信银行，一位商人对记者表示，“缅甸有50多家银行，这些银行开设了大量的分行。在这些银行当中，有20家是拥有执照的外资银行。因此，缅甸的银行系统不会轻易崩溃。现在看到很多人排队，多数排队取钱的对象银行是KBZ、AYA和CB，而这些银行不会因为央行的限额等原因就破产。”

“之前就有人说银行要倒闭了，大家就很着急要把钱取出来，那到现在银行不也没倒吗？”，一位曼德勒居民说：“我现在是能取多少是多少，来应对日常开支，而且并不是所有店铺都要求给现金。如果大家拼命取钱，银行才真的会崩溃。”

一名向餐饮酒吧供应啤酒企业的经理也表示，我们对客户并未要求只能支付现金，我们也接受K-pay和Mobile Banking（线上银行服务），并不是跟网传所说的那样。

国家“百废待兴”

自今年（2021年）2月1日军方宣布接管政权，拘押杜昂山素季等人以来，银行倒闭的传言一直不绝于耳，这让人们严重依赖现金交易。国家的紧张局势，引发了全国各地惊慌失措，不少人担心自己的现金会“消失”，忧心的储户试图从银行提取存款，要么将存款换成现金以备后患，要么兑换成被认为最安全的资产，如黄金或美元等。

对于“央行不提供货币”的言论，一名在外资银行的工作人员Nwae Win（诺温）否认了这一传闻。

她告诉《金凤凰报》记者，“央行是根据每个银行的规模大小来决定发行现钞的数量，因为银行都有规定的储备金限额。目前，央行仍在定期给我们银行继续提供现钞，只是说额度变少了。政局动荡前，我们每周会去央行去取2-4次，现在每周只能去2次。”

据多方媒体报道，缅甸中央银行（CBM）为了让资金重新回到银行系统，央行已经采取了各种措施，向银行体系注入信心，呼吁公众应该信任银行，并向人们保证不用去担心银行问题。为了吸引储户，央行已经出台了特别计划，并开设了新的柜台，鼓励民众可以开设新的账号，以获得更高的利率和不受现有提款限制。

但到目前为止，鉴于人们普遍对当局缺乏信心，这些声明对公众的引导作用并不大。

一位银行家表示，“缅甸民众当下对金融市场的担忧，实际上是对军方缺乏信心。如果他们持续对当局不信任，那么大家就会只取不存，问题就永远得不到解决。”